“確定了嗎？”

“確定了，下面燒焦的屍體，就是劉定康的。”

崖畔公路邊上，被大卡車撞開的路欄正在緊急修覆。

陳小川坐在路的另一邊，吸了吸鼻子，感到鼻腔裏仍有一股子血氣味道。

見到吳勝利正帶著人從崖底勘察上來，他起身問道。

“之前不是說，把劉定康交給了金陵市的衙門審訊嗎？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？”

陳小川帶著滿心的疑慮，語氣不由得有些生冷。

要是今天那輛大卡車沖向的不是自己，而是老爺子，林蕓，或者是林嬸兒……

陳小川不敢想象，後果將會是怎樣。

“我真的不清楚，這些事，移交上去就不歸我們管了。”

察覺到陳小川有些生氣，吳勝利尷尬的撓了撓頭皮，心裏也覺得憋屈。

陳小川生氣是對的。

換做是他，發現一個罪大惡極的家夥，居然不動聲色的接近自己……

那些監獄的看管人員，到底是做什麽吃的？

關鍵是，劉定康被看押在金陵市監獄，從來可沒傳出過重病就醫或者越獄的消息。

其中的貓膩，自然不言而喻。

“老吳，對不起，我只是，只是有些害怕……”

陳小川吐出口濁氣，頭腦清醒了些，一臉歉意對吳勝利說道。

他的確很生氣，可這股火氣不該沖吳勝利發。

“說這些幹啥。”

吳勝利笑著擺擺手，滿不在乎的說道。

“對了，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？我聽李大貴他們說，你好像被那輛卡車正面撞了一下，對吧？”

他上下打量了眼陳小川，突然開口道。

“那好吧，我先去醫院了。”

呆在這裏也問不出個結果，陳小川找了個借口，準備離開。

身上的確很痛，估計被撞出了內出血。

純粹的草木精華家裏還剩了點，剛好用來療傷。

告別吳勝利，陳小川走到李大貴三人跟前。

他也不說話，就這麽靜靜站著。

幾個家夥身上的孝服早已脫下，只剩一身單衣，在寒風中瑟瑟發抖。

“你們是哪兒的人？”

陳小川笑了笑，平靜問道。

“蒼北那邊的，實在混不下去，想出來找點事情做。”

三人的臉色都有些尷尬。

畢竟之前，還想著霸占人家的祖墳來著……

結果在緊要關頭，還是陳小川冒著生命危險，救下了他們。

“別這樣看著我，你們救了我一命，算是扯平了。”

察覺三人的眼神有些飄忽，陳小川心下了然。

敢情還在怕自己，揭露他們霸占祖墳的事情呢。

“真的？”

李大貴一聽，當即擡頭翁聲問道。

“當然是真的，不然早就讓官差抓你們了。”

陳小川一說完，李大貴三人頓時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，場中氣氛也緩和不少。

“這事兒吧，的確是我們做的不地道，都怪那個該死的劉麻子，說是高速路的拆遷地裏有不少的墳地，都是好多年沒人上墳的。”

“他叫我們搞點花圈香燭占了，等驗收人員一到，直接收錢……嘿，我操他大爺的，真是被坑慘了。”

說起前因後果，李大貴越說越氣，忍不住罵了句粗口。

“劉麻子？就是劉家村那個滿臉麻坑的家夥？”

陳小川一楞，敢情這裏面還另有隱情呢。

難怪呢，劉定康為何會算準了自己要去困龍坡那邊？

也虧得有李大貴這種外地來的楞頭青，才不會知道那片田地裏，全是陳家村的祖墳。

“看來，劉定康的目標，不一定是我……”

試想今天發覺祖墳被占，說不得，老爺子定然會第一個出現……

想到這裏，陳小川的臉色不由陰沈下來。

“大兄弟，我們也是受害者，你可不能……”

發現陳小川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至極，李大貴三人對視一眼，連忙分辨道。

深怕陳小川將怒火牽扯到他們身上。

“嗯，我明白。”

壓下想要當即去教訓劉麻子一頓的沖動，陳小川勉強笑了笑。

看著三人擠成一團，瑟瑟發抖個不停，陳小川暗暗有些好笑。

他繼續問道：“以後有什麽打算？”

“以後？”

李大貴楞了下，吸了吸凍僵的鼻尖，滿臉頹然。

“還能怎麽辦，隨便找點事情作唄……總，總不能，過年了連回家的車票錢都沒有吧？”

說到這裏，悲從中來，另外兩人也齊齊沈默了。

“要是不嫌棄，先住到我家裏……張家鎮有個燒烤攤正缺人手，你們要是不怕臟不怕累，也可以去打打下手，老板是我朋友，人挺好說話的。”

畢竟這三個家夥也算救過自己，陳小川實在不忍心在這天寒地凍的時節，把他們丟下不管。

“大兄弟，你說的，是真的？”

聽到陳小川不但要收留他們三人，而且還願意給他們找工作。

李大貴睜大了眼睛，不可置信的急聲問道。

另外兩人也連忙緊緊看著陳小川，深怕他說話不算數似的。

“怎麽，你們不願意啊？不願意那就算了。”

陳小川擺擺手，掉頭就走。

結果還沒默數到三，背後便響起三道急促的腳步聲，卻是李大貴三人眉開眼笑的追了上來。

“我滴親娘誒，大兄弟，這，這就是你家？”

一行四人到了陳家村，瞧著眼前那座氣派的三層覆式別墅，李大貴三人齊齊瞪圓了眼睛。

怎麽也不會想到，在這破落的小山村裏，居然還有如此充滿奢華味道的建築。

“沾我爺爺的光，我可沒錢蓋別墅。”

陳小川笑著說了句，帶人進屋，給老爺子等人簡單介紹了番。

說李大貴三人是外地來的朋友，需要在家裏借住幾天。

家中女眷比較多，陳小川也不可能讓李大貴三人一直住下去。

他打定主意，渡過今晚過後，便在張家鎮給三人租個房子，也算仁至義盡了。

老爺子一聽是外地來的朋友，自然也是笑臉相迎，趕緊招呼三人坐到沙發上去。

雖然吧，這三個家夥長得就不像是好人……

可畢竟是陳小川領回來的，哪怕心裏有些疑慮，老爺子也沒當場表現出來。

一頓熱氣騰騰的晚飯，吃得李大貴三人眼淚汪汪。

多少天了，到這南陵市的地頭來，就沒好好吃過一頓熱飯過。

林嬸兒暗暗咂舌這三個家夥的飯量，最後不得不又去下了一鍋面條，總算讓李大貴三人吃得個半飽。

他們對林嬸兒熱情得不行，搶著去洗碗擦桌，收拾廚房。

“小川，你給爺爺說實話，他們三個到底是什麽人？”

直到夜深人靜，老爺子把陳小川叫到了臥室，沈聲問道。

他可從沒聽陳小川提起過，還有蒼北口音的外地朋友。

“真的只是普通朋友，過來找事情做的，今天沒地方去，就來家裏將就一晚上。”

“等明早天一亮，我就帶他們去張叔的燒烤攤子，安排他們打下手。”

“家裏女孩子比較多，住著外人的確有些不方便。”

老爺子點點頭，饒有深意的說道。

“明天就讓他們去張家鎮租房子，不會一直住在咱們家的。”

陳小川哪裏能不明白老爺子的意思，頓時應道。

“對了，今天你林伯回來過，說有急事要找你，打你手機也不接……他說要是你回來了，就去南陵市的藍鯨大酒店找他。”

老爺子想到了什麽，一拍額頭，對陳小川說道。

“明天嗎？”

算算時間，也該是五長老殺回藥王谷的日子了。

“爺爺，那個，我很可能要和林伯離開一段日子。”

想到藥王谷之行，陳小川心裏突然有些不舍。

這些日子總是與家人聚聚散散，何時才能真正安定下來？

“去吧，路上小心。”

老爺子慈祥的笑笑，拍拍陳小川的肩頭，示意他去休息。

“家裏有事，就給我打電話。”

不知為何，陳小川喉頭突然有些哽咽，咬牙點點頭，轉身走出了老爺子的臥室。

……

與此同時，金陵省，文家。

砰的一聲，巨大的五彩落地瓷尊被人一腳踢翻，轟然摔成一地碎屑。

書房內外，一片死寂。

文老爺子在生氣，而且是很生氣。

隱隱有要暴怒的意味在裏面。

文家眾人站在書房門外，面面相覷，不明白老爺子為何會突然發這麽大的火。

“老爺子，那尊五彩瓶可是你最喜歡的東西。”

一個溫婉的婦人聲音響起，隨即書房門被推開，走進個風韻猶存的美婦。

曹二娘，如今文家的真正話事人，老爺子的晚年伴侶。

雖然兩人歲數相差足足三十多歲，可曹二娘保養有方，皮膚依舊水嫩光滑，看不出一點歲月留下的痕跡。

已經四十多歲的年紀，她看上去最多才三十出頭。

而當了大半輩子封疆大吏的文老爺子，卻是顯得風燭殘年。

滿面的老年斑，配合著頭頂那稀疏的灰發，兩人看上去不似夫妻，倒更像是爺孫。

“二娘，康兒死了，康兒死了！”

能在這個時間敢接近自己的，整個文家，也只有曹二娘一人而已。

文老爺子眼眶通紅，仰天恨聲大吼。

“康兒是我的長子啊！車子摔下懸崖，被困在車內，活活燒成了焦炭！我一想到他臨死前的模樣，我……”

他說不下去，一時間仰著頭，老淚縱橫。

“我也是剛剛知道……康兒是個好孩子，就是性子太擰，誰也勸不住他。”

二娘上前掏出香娟，仔細為文老爺子擦去臉上的淚痕。

那一絲不茍的專註神色，猶如在擦拭著一件傳世之寶。

“南陵市，陳家！哼，我雖然退了下來，但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！”

文老爺子雙手握拳，怒發沖冠，憤恨不已。

“康兒的死，一定要有人付出代價！”

（第一卷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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